溯一

溯一

 
   

自由

汪汪九岁那年知道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对于他爸来说,他屁都不是。汪汪知道了这个秘密,但是仍然和他爸维持着形同虚设的父子关系。他在9岁那年思想上开始变得非常成熟,他思考了各种最为基础的哲学问题,生,死,力量,人际关系,虚假与真实,自由与奴役,和身边那些热衷于运动和干架的同龄人完全不一样,不过他也随随便便能把这些人干翻;阎王看着他拟态,笑着摸他的头,露出一排上下交错的锋利犬牙,问他想给拟态的大招起什么名字。他在看到阎王大笑的时候也感觉到由衷的快乐,虽然力量不是自己的,是别人的,是假的,但是这一刻是自己的;阎王的手浑阔而温厚,这一刻的赏识和肯定也是真实的。他觉得自己活在一个美妙的幻境里,但是伫立一旁的父亲用阴鸷的眼神击碎了镜花水月,把他拉回到起始点……死,死,死,阴魂不散的死的命运。


汪汪对路易说:我想离开这里。路易吓得把手里的茶杯摔了。汪汪说:我想要自由。路易抖嗦嗦地蹲在地上捡杯子的碎片说:少爷您说什么呐?

汪汪说:叫我汪汪。

汪汪去拿他脖子上的狗圈。路易吓得哇哇大叫,拿着茶杯碎片胳膊狂舞,好护着颈圈。

“你不用这个,”汪汪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路易是父母唯一指定的合法玩伴,不过他们也非常合得来,合得来的程度已经超越了心有灵犀,汪汪甚至有的时候觉得他们二人可以心灵合一。在9岁之后,汪汪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其余人际关系的信任与留恋,觉得这辈子有路易一个人就够了。他知道路易也是这样想。但是他不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路易,他知道路易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又单纯又温柔又心软,知道了他的秘密一定比他自己还难过,想到路易为他命中注定的献祭而难过他就真的完全受不了。

10岁开始他开始在头脑中策划一场虚无缥缈的逃亡。他在漫长的时间里感受到了活着的快乐,想苟延残喘下去,哪怕再长一点,再长一点。他要变得更强,强的能打败很多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掉那些军犬。

他在梦里和路易一起逃亡了,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塔里的不知道哪一层,即使他从来没出过这窄小的笼子半步,但是他梦里的大陆却幅员辽阔沃土千里,他和路易就在这大陆上一直奔跑,不知疲倦地奔跑,笑,随心所欲地胡乱唱歌;他又好像在空中看自己,他和路易就是广袤大地上两个小点,小极了,跑起来好像在地上画圈圈。


然而有一天这个梦甚至有了实现的可能性。海顿大人出现了。海顿大人说:恭喜你被选中了,欢迎来到塔里。

路易拉着他的手说,汪汪,汪汪,听到了吗,你自由了,你自由了!!

那一刻,汪汪觉得海顿大人身上圣光普照。

是神。神来了。神让我们去塔里了。神来拯救我和路易了。路易看到汪汪呆呆地看着海顿,泪流满面。


汪汪要出远门了。因为是加道的孩子,又是犬族之光,汪汪被选为选别人员之后,犬族们大肆庆祝了一番,大家都觉得这是犬族振兴的吉兆。加道的手下们和闻风而来的犬族们夹道送汪汪离开。汪汪背着小小的行李,路易亦步亦趋地跟在汪汪后面,对着这种大阵仗又新奇又害怕。汪汪拉着他的一只手,汪汪的手又温暖又让人安心。汪汪觉得走道尽头王座上那个有着上下交错的锋利犬牙的男人渐渐变小,变小,连同他的笑容,连同自己在囚笼里过得乏味不安的人生,都渐渐消失不见,父亲沉默阴鸷的眼神也渐渐模糊不清。汪汪觉得他本来定格的人生又像填入了一卷新的胶片,一切都动起来了,每一帧都是他和路易的笑脸。

他们真的出来了,就真的和梦里一样去大地上跑。跑了好久都没有尽头。

路易快乐地说:塔里真大呀。在笼子里的话现在已经从一头跑到另一头了。

汪汪在前面倒着跑,一边跑一边伸出手指指天:“还有上一层,还有很多很多层,我们要去最高层。”

我们是自由的。


我们是自由的。

汪汪斩钉截铁地切断了和笼子的联系。锦囊那头的最后一句话来自父亲惊慌失措的下属:汪汪少爷,老爷会……

无所谓。汪汪想明白了一切。即使出去了,在笼子外面的自由也是虚妄的,在一切走向命定之前,他要做出最玩命的挣扎,哪怕享受过一秒自由也好。

汪汪对路易重新许诺:我想要自由,我也想要你自由。我想要我们永远是朋友。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愿。路易拉着他的手,笑得特别开心,说:我也一样。太好了呢,汪汪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汪汪摸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心跳得特别真实,又特别虚假。他是一个虚假的人,但是他和路易的友情是真实的。因为路易的笑容是真实的,所以他永远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路易。在心脏被挖出来之前,他想自私地占有作为路易的朋友而活着的时间。


汪汪死了。汪汪在死之前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

真奇妙,我没有心了呢。我的心呢。哦,对,在路易那里。路易现在怎么样呢。应该还在等我吧。

对不起。

他最后想到的是,如果路易自由了,那么他也自由了,他对路易许的诺也许并没有被打破。

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我们从同天诞生的那时起一分为二,现在,我们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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